《狼烟北平》原著都梁
应该说,《狼烟北平》是一部非凡的小说,与状写金戈铁马的《亮剑》有所不同,《狼烟北平》是一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史诗。小说依据抗战时期北平城内日、伪、国、共四股势力的明争暗斗为背景,捕捉当时处在城外战场与城内地下争斗中的人们慌张的心理图景,生动地复现了抗战时期北平的日常生活细节,从中透视国家品质和人生百态。我认为,《狼烟北平》之所以能够成功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其挣脱历来描写北平的文学作品的束缚,对经典人物形象在消解的同时进行了完整重构。
小说极力深入底层人物的内心,着力塑造了一个承接宏大叙事的人物——文三儿。这是个别具人性内涵、创造意味、鲜明性格的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小说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其重要性全在小说人物的存亡。我们知道,老舍的传神之作《四世同堂》以商人出身的祁天佑一家四代的境遇为中心,讥讽了市民阶层的封闭守旧、苟且敷衍、惶惑偷生、麻木落后,从人性阴暗的角度阐写底层民众在日本殖民统治下由忍辱偷生到醒悟反抗的历史过程。对20世纪三四十年代沦陷在日本殖民统治权力中的北平人民生存景况的复述与探察的众多作品中,当数老舍塑造的“骆驼祥子”堪称引车卖浆之徒的经典人物形象。而《狼烟北平》中这个地道的皇城根下的“京油子”,不仅继承了“骆驼祥子”的悲剧命运,还“具有自私虚荣、盲目自大、精神胜利、看客心理等性格劣性”,疑似鲁迅笔下的阿Q。正是这种双重性格形成矛盾原点,以此为叙事基础展示了恢宏的战争画面和复杂的故事情节,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聚焦放大人的灵魂:勇敢与卑怯,伟大与渺小,智慧与愚昧,高贵与猥琐……这些反映出北平人在异族统治下的心灵史,或英勇就义,或苟且偷生,充分暴露出被征服者的疼痛、仇恨与期待和无奈。
人类的存在似乎离不开战争,它总是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人类的进步和发展。都梁试图呈现战争的意识,北平城内各阶层的战时生存状态,各种势力的彼此角逐,国共两党的地下工作人员在不同时期的合作和较量,还有特务工作的神秘、刺杀锄奸的惊险、严刑审讯的惨烈、革命加浪漫的爱情、荡气回肠的死亡。同时,都梁也在制造一种战争的精神压抑与生活的惨淡场景密集缠绕的紧张气息,像北平广安门之战、廊坊之战,以及北平的前尘旧事、风俗人情、水土服饰等等,都穿插在叙述的片羽之中。不被尘土湮没的人,不被时间遗忘的事,从历史的狼烟中拾捡起来。
这显然是赋予小说的特殊叙事,其价值是使小说的人物形象更加具体和丰满。有了这些,北平的历史逐渐清晰起来,所有的触角笼聚于一身,使我们更亲近地触摸历史的血与肉。我们至此也完全可以得出一个沉重的结论:在底层民众不能具备生存条件的情形下,所谓的民族荣誉只能是一个“虚无的概念”。这包含两方面的含义,一是已经没有人来充作革命的力量,二是人的自私必然会战胜其他一切指令。
在各类人物多舛的命运沉浮中,一座立体化的北平城的风貌尽显,人生无常和历史兴亡轻易地闯入脆弱的心灵。对日本统治者的痛恨与软弱的劣根性影响着北平人的生活与精神,透过一股股狼烟,都梁对人性进行特写,那些人力车夫,那些天桥,那些蟋蟀蛐蛐儿,那些茶楼小吃……在生活场所中折射出北平市井俚语之粗鄙,泼皮无赖之本相,国民心理之隐忍之麻木之自私之丑陋。正如安波舜在荐言里说的,让阿Q奋起反抗、让祥子突破黑暗、让文三儿保家卫国,真的是勉为其难。但文三儿并不是小说的全部,都梁还通过正反势力的激烈交错全力去印证核心人物——文三儿的生活遭遇和“好死不如赖着活”的本性。在小说的结尾,历尽沧桑的国民党军统局特务徐金戈与中共地下党员方景林并肩而立,景山上,斜阳里,叹兴亡,一片苍凉。这种方式构造的人物形象更接近于人的原貌,一个人被扔到社会的最底层的状态和心理被深刻地呈现了出来——贫困最容易扭曲人的心灵,比金钱财富更厉害。